在波士顿郊区一栋静谧的别墅内,76岁的退休钢琴教师詹妮弗·沃尔德伦坐在窗边,阳光洒在她手中的相册上。她轻轻摩挲着儿子少年时的照片,眼神温暖。这个看似平静的午后,对她而言却来之不易——三年前,她险些失去这栋居住超过四十年的老宅,甚至差点失去决定自己人生的权利。
“那是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时期。”沃尔德伦回忆道,“一个自称是我法定监护人的女士拿着法院文件出现,要求我搬去养老院,并准备出售我的房屋。”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与近期引发全美热议的电影《我很在乎》(I Care a Lot)中描绘的情节如出一辙。这部由朱迪·科默和罗莎蒙德·派克主演的黑色喜剧,撕开了美国成年监护体系中鲜为人知的阴暗面。
电影中,派克饰演的玛拉·格雷森表面上是一位专业的法定监护人,专门为法院认定的“无行为能力”的老年人提供照护服务。实际上,她却通过与医生、养老院经营者及法官的隐秘合作,系统性地掠夺老年人的财产。她挑选那些没有近亲或社会关系简单的老年“肥羊”,通过法律程序迅速获得监护权,将他们安置在监管严格的养老院,同时接管并变卖他们的资产。
“这部电影虽然以夸张的戏剧手法呈现,但其核心故事建立在真实存在的制度漏洞之上。”哈佛大学法学院老年法律研究中心主任戴维·威尔金斯教授指出,“美国的成年监护制度本意是为丧失决策能力的弱势群体提供保护,但在缺乏有效监督的情况下,它可能异化为一种合法化的掠夺工具。”
据美国行政会议2018年发布的报告,全美约有150万人处于法定监护之下,受监护的财产总值超过500亿美元。而在多数州,成为专业监护人几乎无需特定资质认证或背景审查,导致这一行业鱼龙混杂。
《我很在乎》中最令人不寒而栗的场景,莫过于玛拉·格雷森在法庭上娴熟地运用法律术语,将完全有自理能力的老年人宣告为“无行为能力人”。这些程序往往进行得极其迅速,被监护对象甚至没有机会为自己辩护。
“这种情况在现实中确实存在。”专攻老年法的律师梅丽莎·琼斯表示,“我接触过一些案例,当事人只是因短期住院治疗,就被社会服务机构申请了监护权。等他们出院回家,才发现自己的银行账户已被冻结,房产正在被拍卖。”
电影中另一个值得关注的细节是监护人与养老机构之间的利益输送。玛拉将“客户”送往同一家养老院,而该养老院则向她提供回扣。这种隐秘的交易关系在现实中也有对应。2019年,内华达州一名专业监护人因将老年人安置在自己拥有秘密股份的养老院而被起诉。
《我很在乎》上映后,引发了美国社会对成年监护制度的广泛讨论。多位国会议员呼吁加强对监护程序的监督,包括强制要求法院指定独立律师代表老年人利益,建立更严格的监护人资格审查制度,以及对监护行为进行定期审计。
一些州已经开始行动。亚利桑那州实施了全美最严格的监护人背景审查制度;俄亥俄州要求所有专业监护人完成培训并通过考试;加利福尼亚州建立了监护人行为监督数据库。
然而,改革面临重重阻力。“监护体系涉及法院、医疗机构、养老产业等多方利益,改变并不容易。”威尔金斯教授坦言,“正如电影所展示的,这个系统中存在着一个既得利益网络。”
回到沃尔德伦的案件,她最终幸免于难得益于一位细心邻居的警觉。这位邻居发现沃尔德伦被带走后立即联系了她的儿子,后者迅速聘请律师挑战监护令。经过六个月的法律斗争,沃尔德伦才重获自由。
“我现在设立了完善的医疗委托书和信托基金,”沃尔德伦说,“我的儿子有明确的授权在我无法自理时接管事务。我希望更多人能提前做好规划,不要给‘玛拉·格雷森’们可乘之机。”
《我很在乎》作为一部娱乐作品,其价值不仅在于提供了紧张的观影体验,更在于它照亮了一个被社会忽视的角落。随着全球老龄化进程加速,如何平衡保护与自治、关怀与剥夺之间的微妙界限,将成为各国共同面对的法律与伦理难题。电影或许夸张,但其提出的问题却真实而紧迫——当我们老去,谁来决定我们“被照顾”的方式?又由谁来守护我们最后的尊严与财产?